悟今：逆行黄河十八首

王中陵

悟今：逆行黄河十八首
应该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久病卧床的母亲突然提出要去看一看黄河。冬日的黄河流细波缓，寒酸的和老家的五龙河差不多。母亲还是执意下到滩底，颠颠巍巍弯下腰，捧一把黄河水洗了洗脸，心满意足而归。   
母亲不久就离世了。但母亲和母亲河的这一幕，却使我心灵受到強烈震撼。我在黄河岸边住了近半个世纪。一九八五年整编后，又长年奔波于鲁豫两省之间，写下的新闻稿散文稿以万千计，竟没有只字直接涉及黄河!其时已开始习作旧体诗，便试着回忆并记录我所熟知的黄河。正式退休后，有时间也有条件到上游部分地区观光，尽可能地弥补缺憾，终于有了这组逆行黄河初稿。
自知无论知识和史料的储备还是文学诗词的素养，我都绝不可能完成这力所不逮之任。况且上游去的太少，多数凭记忆进行的写作又缺少现场感，故几经修改，终难如意。一个人若能以一生时间一己之力，切切实实用脚走完用眼看尽用脑思过我们生生息息须臾不可分离的母亲河，应该就很值了。   
可惜吾己老矣，真盼还有来生。
二零一四年十月初稿
二零二一年九月改毕

入海口
阅尽群峦向一隅，水穷之处计全途。
桑田寸寸消还进，河海茫茫有若无。
精卫冤非衔石少，愚公志在育孙殊。
甘甜乳汁乌油井，熊掌如何兼得鱼。

烈士冰
浪恶风狂凌块凶，轻舟犹自赴铮狞。
绝知石卵如天壤，偏以身家搏死生。
今古英雄都忌水，去留肝胆总吞声。
冰雕赋罢无题处，掷入寒潮填不平。
[]谨以微诗迟祭九位年轻士兵。

名泉渴
未润枯田一滴禾，名泉七十枉称多。
千家节水为三股，万亩栽秧剩几荷。
安得珍珠溶碧野，长留春色点青螺。
须知泉脉连龙脉，欲挽清流先治坡。

将军渡
昔日荒滩今渡头，谁怜七步釜中休。
坊间向以称刘邓，堂庙何曾混邓刘。
大别山悬双日月，金陵梦断几春秋。
将军并入沧桑史，战马长嘶水默流。

兰考祭
泡桐遍植古河边，我祭陵园一怅然。
三代翻成黄碱土，一朝何现碧云天。
屐痕大紫新形像，手印飞红小岗篇。
换骨真能重整鼓，后人治豫食为先。
[]兰考有焦裕禄张钦礼两座陵园。后者是人斗的祭品。

花园恨
眼前姿肆炫汪洋，一泄当年泛土黄。
脉断浑如喉卡梗，焚余不见火中凰。
龙鳞剧怕千夫揭，鱼腹安能百秘藏。
国难真关匹夫责，无端梦里便家亡。

地宫谜
不见清明图上河，悬河之下有城摞。
皇宫至死犹方步，棋局初开便烂柯。
纵有元勋归地府，未妨忠烈出天波。
乌台能赦东坡笔，莫谢明公谢太婆。

洛阳花
长安不识牡丹花，贬入寻常百姓家。
国色终须亲地气，暗香岂必远天涯。
看朱成碧何曾解，魏紫姚红且慢夸。
一自名花沾国字，群芳争欲盖中华。

三门诗碑
心随潮涌瞻诗碑，具象真如针孔窥。
例以河清歌海晏，安知沙堵是堤悲。
前师已忘三门恨，后辙何堪一峡危。
莺便千啼犹傍树，鹏行万里自名垂。
[]碑诗作者贺敬之。黄万里亦有写三门峡长篇古风，沉郁痛切,远胜前诗(丁东语)。惜碑中只字未提。

壶口旱船
直令飞舟旱地游，纤夫岂爱荡悠悠。
奇观但嵌人民币，背景还须伟像头。
傍水经年惟苦守，弯腰此刻肯言愁。
三千尺瀑名天下，不助苍生渡急流。

函谷朝圣
去留函谷两传名，成就中华第一经。
于水火中思国盗，到人烟处听鸡鸣。
万千宠爱身何受，二字无为躺可赢。
汉业衰因儒术独，小鲜亟待易汤烹。

司马祠堂
难能世代塑金身，司马长须美绝伦。
欲固江山先治史，但全体面不由人。
生而为鬼何容鬼，死便封神岂信神。
秉笔先贤遗卷在，后贤岂必凑囫囵。

禹王庙
松柏长青阶草衰，真王大庙屹高台。
占山未负贤禅让，治水还超尧舜才。
三过家门而不入，一传子嗣便无回。
家天下启炎黄老，功过于君几几开?

黄土坡
戈壁风侵势若何，劈空斩世起巍峨。
聚沙成塔窑为洞，乞火燎原泥浊河。
朱碧江山频走眼，青春岁月总如梭。
曾经跋涉夸年少，白首重温一讶过。

泾渭水
千里来看渭水清，可怜泾渭不分明。
刀耕火耨池鱼恙，云栋雨帘田米轻。
治土焉能攻转守，疏流势要死而生。
何当涧上皆幽草，更有黄鹂自在鸣。
[]渭河是黄河最大支流。几度沧桑，清浊互变，至今已浑然一体了。

兰州大桥
食兰州面梦兰州，今日登桥极目收。
夹岸龙腾生气像，环城鳞次比风流。
景中景赖城中水，天上天凭山上游。
一样波澜他样美，供人栖息为粱谋。

玛 曲
信是黄河第一弯，天蓝蓝下水蓝蓝。
轻流柔的如绸缎，氧吧甜来胜蜜柑。
水至清时鱼岂缺，人游画境兴尤酣。
雪山行在碧波里，静亦安然动亦澹。

源 头
风生水起万千里，虎卧龙藏一小泉。
未出山时天缈缈，待成河后梦绵绵。
如清如浊何由尔，行始行终岂偶然。
黄水源头青世界，浪花竭处百花妍。